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如梦令:词牌名,又名“忆仙姿”“宴桃源”。五代时后唐庄宗李存勗创作。《清真集》入“中吕调”。三十三字,五仄韵,一叠韵。
常:一作“尝”。溪亭:临水的亭台,溪边的亭子。
兴尽:尽了酒宴兴致。
藕花:荷花。
争渡:奋力把船划出去。一说争与“怎”相通,如何、怎么的意思。
鸥鹭:泛指水鸟。
还记得那次在溪边亭中游玩日色已暮,沉迷在优美的景色中忘记了回家的路。尽兴以后大家乘着夜色赶快掉转船头,却不料走错了路小船划进了藕花深处。怎么出去呢?怎么出去呢?叽喳声惊叫声划船声惊起了一滩鸥鹭。
此为忆昔之词,非当时当地所作。李清照十八岁之前到汴京,二十四岁时,翁舅赵挺之被罢相,不久她便随丈夫赵明诚“屏居乡里十年”,离开京城到了青州,也离开了与她有诗词唱和之谊的前辈晁补之、张耒等人。赵明诚是金石学家,“屏居”初年,李清照的创作雅兴,一度转移到与丈夫共同搜集、整理、勘校金石书籍方面。所以此词当是作者结婚前后,居汴京时,回忆故乡往事而写成的,也就是词人十六七岁至二十三四岁之间的作品。细审作者行实,此词大致可系于宋哲宗元符二年(1099)她十六岁之时。是时她来到汴京不久,此词亦当是她的处女作。
现存李清照《如梦令》词有两首,都是记游赏之作,都写了酒醉、花美,清新别致。这首《如梦令》以李清照特有的方式表达了她早期生活的情趣和心境,境界优美怡人,以尺幅之短给人以足够的美的享受。
“常记”两句起笔平淡,自然和谐,把读者自然而然地引到了她所创造的词境。“常记”明确表示追述,地点“溪亭”,时间是“日暮”,作者饮宴以后,已经醉得连回去的路径都辨识不出了。“沉醉”二字却露了作者心底的欢愉,“不知归路”也曲折传出作者流连忘返的情致,看起来,这是一次给作者留下了深刻印象的十分愉快的游赏。果然,接写的“兴尽”两句,就把这种意兴递进了一层,兴尽方才回舟,那末,兴未尽呢?恰恰表明兴致之高,不想回舟。而“误入”一句,行文流畅自然,毫无斧凿痕迹,同前面的“不知归路”相呼应,显示了主人公的忘情心态。盛放的荷花丛中正有一叶扁舟摇荡舟上是游兴未尽的少年才女,这样的美景,一下子跃然纸上,呼之欲出。一连两个“争渡”,表达了主人公急于从迷途中找寻出路的焦灼心情。正是由于“争渡”,所以又“惊起一滩鸥鹭”,把停栖洲渚上的水鸟都吓飞了。至此,词嘎然而止,言尽而意未尽,耐人寻味。
这首小令用词简练,只选取了几个片断,便形象地表现出主人公沉醉的瞬间神情,其醉也,既在酒,亦在山水之间。其情真,其兴逸,而且带点真趣和野味,仿佛让人看到主人公回舟误入荷花丛中的瞬间动作,还仿佛听到她在慌乱的瞬间脱口喊出的急切之声。急切之声来自急切之情,急切之情必然流露出急切之容。这和《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知否?知否?”有异曲同工之妙,口气宛然,声情并急;仿佛看到白鸥和白鹭被惊飞起的瞬间景色。这景色清新迷人。灰暗的暮色和洁白的鸟色的反衬,白色的前景和黑色的背景的对比,扩大了空间感,增加了立体感。鸟之飞动,船之划动,衬托了溪亭野景的幽静,这也属于人们常说的动中有静的描写。这种清新幽静的景色和急切的心情是不调和的,然而这种不调和却像交响乐中高音旋律和低音旋律向不同的方向伸展一样,在矛盾中发展,最后回归于统一,由不和谐,达到更大的和谐。回归的急切之情,融化在大自然的美景之中了。全词以优闲的游兴始,中经溪亭沉醉,急切回舟,误入藕花,最后惊起鸥鹭,动作和情绪,起伏变化,很富于节奏感。最后一切都统一在白色鸥鹭苍茫暮色的大自然景色之中。瞬时的神情,瞬时的动作,瞬时的音容,瞬时的景色,联成一个有机的整体,一个极富立体感的生活画面。这是一个永恒的活生生的生活画面。这是画面在清新之景中渗透了野逸之情。正所谓“少年情怀自是得”。它不像《醉花阴·薄雾浓云愁永昼》“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那样带着富贵之气,也不像《声声慢·寻寻觅觅》“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那样带着衰飒之气,而是表现了作者青春时期的野逸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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