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兴南游不戒严,九重谁省谏书函
春风举国裁宫锦,半作障泥半作帆。
隋宫:隋炀帝杨广建造的行宫。《舆地纪胜》:“淮南东路,扬州江都宫,炀帝于江都郡置宫,号江都宫。”《嘉庆一统志》:“江苏省扬州府古迹:临江宫在江都县南二十里,隋大业七年,炀帝升钓台临扬子津,大燕百僚,寻建临江宫于此。显福宫在甘泉县东北,隋城外离宫。……江都宫在甘泉县西七里,故广陵城内。中有成象殿,水精殿及流珠堂,皆隋炀帝建。……十宫在甘泉县北五里,隋炀帝建。”《寰宇记》:“十宫在江都县北五里,长阜苑内,依林傍涧,高跨冈阜,随城形置焉。曰归雁、回流、九里、松林、枫林、大雷、小雷、春草、九华、光汾。”
南游:隋炀帝为满足其荒淫享乐的欲望,曾多次巡游江都。
不戒严:古代皇帝外出,要实行戒严,隋炀帝南游,为显示天下太平了自己的华贵气派,不加戒严。《晋书·舆服志》:“凡车驾亲戎,中外戒严。”此言不戒严,意谓炀帝骄横无忌,毫无戒备。
九重:指皇帝居住的深宫。
省(xǐng):明察,懂得。
谏书函:给皇帝的谏书。《隋书·炀帝纪》载:隋炀帝巡游,大臣上表劝谏被杀数人,遂无人敢谏。大业十四年(618),在行宫被其部下宇文化及所弑。
举国:全国。
宫锦:按照宫廷规定的格式织成的供皇家使用的高级锦缎。
障泥:马鞯,垫在马鞍的下面,两边下垂至马蹬,用来挡泥土。《隋书·食货志》:“大业元年(605),造龙舟,凤榻、黄龙、赤舰、楼船、篾舫……幸江都……舳舻相接,二百余里。”
隋炀帝为南游江都不顾安全,九重宫中有谁理会劝谏书函。
春游中全国裁制的绫罗锦缎,一半作御马障泥一半作船帆。
此诗是诗人晚年江东之游时写下的名作。张采田《玉溪生年谱会笺》编此诗于唐宣宗大中十一年(857),时李商隐因柳仲郢推荐,任盐铁推官,游江东。
李商隐的《无题》组诗传唱千古,为人称道,实际上,诗人写出了大量的政治诗,讽喻当朝的政治局面,这类诗尤其可以见出诗人的志向与思想。此诗就是诗人重多政治诗中的一首,此诗应注意它高度深刻的思想意义。
这首七绝是一首咏史诗,诗人通过精心的选材和独创性的构思,只用了寥寥二十八字,就在惊人的广度和深度上揭露了隋炀帝杨广的荒淫害民的反动本质。
第一句极写隋炀帝由荒淫而到智昏、不顾常理的地步。他在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凿通大运河以后,一而再,再而三地“乘兴南游”,句中“不戒严”三字,活脱脱勾画出隋炀帝乐其所乐,不顾一切,得意至于忘形的心态。第二句续写隋炀帝的昏庸残暴,隋炀帝因奢侈淫逸而昏庸残暴,而昏庸残暴的德行,又促其奢侈淫逸——这两者是互为因果的。句中的“九重”,指皇帝住的地方;谁省,即谁悟。“谁”,实指隋炀帝,当时他手下的官员如崔民象等人,目睹各地民不聊生、发生动乱的情况,曾上表劝谏隋炀帝戒奢节俭,结果被杀。这句看上去像反诘口气,实为陈述;“谁省”二字,很有力度,隋炀帝根本不把属下的劝谏放在眼里,诗句从这一特定角度,概写隋炀帝冒天下之大不韪,完全不顾民心的向背,一意孤行、昏暴腐朽的行径。
最后两句,写隋炀帝南游时,竭尽全国财力,把贵重的宫锦用作马鞯、船帆。宫锦,按照宫廷制定的规格而织的锦缎;障泥,即马鞯,用它垫在鞍上和垂在马背两旁以障泥土,所以叫障泥。这两句诗兼用铺写、夸张、讽刺的手法,意境深远:且看春风似剪刀,裁尽全国宫锦用作南游的马鞯和船帆,民脂民膏竟被如此挥霍、作践;而普天之下的百姓,由水路(运河一带)进而到陆路,都遭到隋炀帝南游人马的骚扰,简直落到了不能忍受的地步。那潜在的灭国的危机,那澎湃的覆舟之水,毕见于读者眼底。
杨广当政十四年,把绝大部分时间用于佚游享乐。诗人抨击隋炀帝耗费全国大量人力物力,以达到个人寻欢作乐的目的,真可谓倾天下之所有只为填一己之私欲,并终于导致国灭身亡,他的倒行逆施使得李商隐气愤填膺,所以就向他挥笔声讨。其实诗人深为忧虑自己所处的时代社会,此诗的意义在于借古讽今。其次此诗注意运用典型材料,做到以点带面。诗人举南游江都以概其余,显示了选材上的艺术匠心,又从三次南游江都中,抓住几个典型事例,略作点化,就收到了借一斑窥全豹的艺术效果。据史料记载,隋炀帝南游,整个船队用挽士八万余人,皆以锦丝为袍。卫兵所乘,又有数千艘。舳舻相接200余里,骑兵沿岸而行。船队所到之处,皆供水陆珍奇。如此挥霍铺张,恐怕令一般诗人不知从何处下笔才好。而李商隐独具慧眼,只在“宫锦”两字上做文章,用于“障泥”者则泛指陆行,用于“帆”则泛指水行。这样便能以小见大,以个别见一般。
这首咏史诗,描写了炀帝出游的情景,批评了炀帝的荒淫、奢侈,全诗层层深入,以小见大,寓意深刻。它在宛转中显出严正气象,深刻揭示了隋王朝灭亡的历史原因。借古讽今,是令晚唐君王寝食不安的,诗人另有一首也题作《隋宫》的七言律诗,诗中也写到隋炀帝的南游——隋炀帝的帝位被李唐取代,方才终止他的龙舟的漫游,与这首七绝一样,写得极为灵动而含蓄,极富讽刺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