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门杂树向千株,丹橘黄甘此地无。
江上今朝寒雨歇,篱中秀色画屏纡。
桃蹊李径年虽故,栀子红椒艳复殊。
锁石藤稍元自落,倚天松骨见来枯。
林香出实垂将尽,叶蒂辞枝不重苏。
爱日恩光蒙借贷,清霜杀气得忧虞。
衰颜更觅藜床坐,缓步仍须竹杖扶。
散骑未知云阁处,啼猿僻在楚山隅。
朝(zhāo):早晨。
柴门:用柴木做的门,言其简陋。杂:一作“拥”。向:对着。
黄甘:即黄柑。此地:四部丛刊影宋刊本《分门别注杜工部诗》作“北地”。
篱中秀色:一作“篱边新色”。画屏:有画饰的屏风。纡(yū):弯曲,曲折。
蹊(xī):小路。故:一作“古”。
栀(zhī)子:一种常绿灌木。
藤稍:一作“藤梢”。元自:犹言原本,本来。
倚:一作“到”。松骨:松树的树干。
垂:快要。
辞枝:一作“离柯”。重(chóng):重新,再。
贷:施予,给予。
虞(yú):忧虑。
衰颜:衰老的容颜。更:一作“动”。藜床:藜茎编的床榻,泛指简陋的坐榻。
“散骑”句:晋代潘岳《秋兴赋》序云:“(余)以太尉掾兼虎贲中郎将,寓直于散骑之省,高阁连云,阳景罕曜。”此反其意而用之。散骑(jì)之省,即尚书省。
隅(yú):角落。
简陋的柴门对着许许多多的杂树,园里的丹橘黄柑在此地独一无二。
今天早上江边的寒雨刚刚停下来,篱间的秀色简直就像画屏那般美。
桃李栽种多年下面早已走出了路,黄栀子映着红花椒颜色真是鲜艳。
缠绕着石头的藤梢已自行落下来,参天松树忽然枯死空余傲骨嶙峋。
挂满枝头香喷喷的柑橘快要摘尽,离开枝柯的叶子和果蒂不会复生。
希望园树能沐浴温暖可爱的阳光,却要担心寒冷的清霜杀气的侵凌。
我容颜衰老更需要找个坐榻休息,缓慢地步行仍要依靠竹杖来扶持。
可叹不能值宿散骑省而身登云阁,只是流落在这楚山僻角愁听猿啼。
《寒雨朝行视园树》当作于唐代宗大历二年(767)秋天,当时杜甫寓居在四川夔府(治今重庆奉节)。当年三月,杜甫迁居瀼西(在今重庆奉节大瀼水西岸),耕种东屯的一部分公田,培育四十亩柑林,过着经营园林的生活。各种果实在朝阳里闪烁着光辉。杜甫面对此情此景,一面感到丰收的喜悦,一面觉得流落荒僻之地,壮志难酬,十分孤寂,于是写下了这首排律。
这是一首咏物诗。诗人借鉴了赋的笔法,从各个角度来体写“园树”,先概述江边秀美如画的园林,再描述园中累累的果实,最后抒写朝行感怀,表达了丰收的喜悦,也隐含自己流落他乡,壮志难酬之意。
全诗可分为三段。首段为前两联共四句。首联说园内的丹橘和黄柑是此地其它园子所没有的,表露了喜悦之情。开头点出所居之处,门对千树,红黄相杂,色彩鲜明,绝无仅有。一说“此地无”应为“北地无”。作者身处长江畔,丹橘黄柑是此处有而“北地无”,也通。次联写当天气候,寒雨既止,园中树木秀丽,像画屏一样曲折地展开。中段为中间四联共八句。三联描绘桃李经年,下有蹊径,栀椒娇嫩,艳丽非凡。四联描绘藤梢自由地缠石,松干挺直地参天。一上一下,均见精神。五联写林果成熟,香而下垂,叶蒂已老,不再复苏。六联又为园中果树设想,希望能借得温暖的阳光多多照射园树,预防那寒霜杀气早早到来摧残果林。想得十分周到,从中可见杜甫爱园树之深切。末段为后两联共四句。七联申诉自己衰老,一动就要找床来坐,慢慢地步行还要扶着竹杖,可谓老态龙钟。末联用典用喻,以晋代潘岳之为太尉掾,值宿散骑文省高阁中,忙得不可开交,感慨思退。这是陪笔,诗人感叹自己现在不能潘岳那样寓值于尚书省而身登云阁,而只能整天在僻远的山区听那野猿的凄凉的叫声。此实以诗呐喊,也是遥接首段之景而发,并点出题旨。首尾两段相呼应,中段为铺陈。
杜甫以七言排律写景,此诗算是有特色的一篇。七言排律相对于其他诗体,传世诗篇数量很少,杜甫集中也仅存数首。此诗除首尾两联外,中间六联对仗工整,符合七言排律的格律,尤其“桃蹊李径年虽故,栀子红椒艳复殊”一联,既是上下相对,又是句中自对,相当严整。此诗声律符合粘对规则,使用上平声七虞韵,其中“篱中秀色画屏纡”句的“纡”字属于邻韵六鱼韵,考虑杜甫的心思是以准确表情达意为重,在无法于本韵部中找到适合的韵字情况下使用邻韵,而在整体上还是体现了杜诗对仗声律的整饬和严谨。